遗弃、遣返散文

时间:2022-10-07 02:18:01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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遗弃、遣返散文

  一、遗弃

遗弃、遣返散文

  我算是有幸,刚好赶上了那个“革命大串联”;但我很不幸,没有资格参加“革命大串联”。

  “史无前例”的“文革”是在猝然之间到来的。我刚上初中不久,虽然很多事情无法理解,但我有我的看法。在我的眼中,这场运动不外一个字:“打!”狠狠地打,打四旧,打文章,打人……

 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,镇中学里第一个被“打”的人,就是我爸——他被打成了“反动学术权威”。他被打倒了,没说的,我也就跟着倒霉,我被列为“黑五类子女”,不能加入“红卫兵”组织,不能参加“大串联”,不能……总之,我被“革命阵营”遗弃了。

  然而,“革命阵营”是很仁义、很宽容的。不知是阵营的哪位领袖忽然发了慈悲,宣告说:五个(或者以上)“红五类子女”(革命军人、革命干部、工人、贫农、下中农家庭出身的后代),可以携带一个“黑五类子女”参加“革命大串联”。谢谢恩赐啊,阳光雨露就这样洒落在我的身上。

  同班竟然有七个“红五类”联名,愿意携带我,组成了一个“长征队”。我夹在他们的中间,可别幻想是啥“七星拱月”,而是七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围烤着一块黑铁疙瘩。关于这一点,我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。

  我们八个整好行囊,带上干粮,迈向了征途。我们要学习红军的长征,步行串联,目标是“红太阳升起的地方”——韶山。我们进入大鹏山区,穿过荒无人烟的蒙山,蜿蜒前进,跋涉在崇山峻岭之中,一路往北,往北!

  出了荒山,又沿着湘桂铁路继续进发。忽然驶过一列风驰电掣的列车,我们都慌忙闪在路边,列车上飞溅而来的大小便如雨般撒了我们满头满脸。我们骂了他娘,擦去屎尿,还得往前走。每天走50到60公里,脚上都起了泡,鞋帮咯到水泡,痛彻心肺。路上不时遇见类似的“长征队”,南来北往的,双方打招呼,互相鼓舞斗志。

  晚上一到住宿地,第一件事就是脱去解放鞋,用缝衣针扎破那一只只水泡,留下线头穿过水泡的两头,让它流出黄水,再用热水洗净,涂上万花油——不这样处理次日就无法走路,我们都弄出经验来了。

  先前,队长已经把钱和粮票交给房东,让他帮做饭菜。饭菜就搁在地上,八个人像一群饿狼,狼吞虎咽,风卷残云。吃过后,躺在临时地铺上,挺尸,睡他娘的,各想心事。

  终于有一天,是在靠近湖南境的一个村镇上,我们宿在一个废弃仓库里,连住宿费也不用支付。队长告知大家,明天休整一天。每个队员都高兴,但乏了欢呼的气力,没人吭声。夜里,我发现队长几个在仓库的角落嘀咕什么,也没在意。那晚我睡得特沉,一觉睡到次日的日上三竿。

  我睁开眼,爬起身来一看:仓库里死一般寂静,七个同学一个也不见了,他们的行囊也都不在。我慌了,仓皇奔出仓库,大声喊叫他们每个人的名字,可是没有任何回音。泪水终于忍不住,在我的脸上流淌。

  我终于明白过来:他们有意不要我,已经走了!我是被甩了。也就是说,我被遗弃了!

  说老实话,这样的遗弃,不啻把我置于死地。我一个未成年人,在举目无亲的远乡僻壤,怎么生存?怎么回家去?倒不如开初不带我出来呢……

  事情过去很多年之后,我早已想通了:我不抱怨那几个同学。后来当我与他们在家乡重新聚会的时候,我们把这段经历作为笑谈。

  我所记恨的,是那个把我列为“黑五类”的政策。

  他们问起我一个人是怎么回家的?我不禁一番感慨。我当时没立即回家,而是攀上“免费火车”,再转汽车,硬是闯到了韶山。谁知从韶山回到湘潭,住在“红卫兵招待站”的那天夜里,被同房的人趁我熟睡时偷光了我的一百多块钱,还有全国通用粮票、缀满一块手帕的各种纪念章。那会我真的陷入了死地。要不是招待站给“借”饭票,又给办理免费乘车手续(恰逢国务院通知结束串联,动员外出人员返回原地),后果将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。

  曾有朋友建议我将这段经历写出来,题目就叫做《一个13岁孩子的独自远征》。我觉得接触到“遗弃”这字眼太惨痛,所以至今未写。

  乱曰:遗弃,是一种很残忍的行为;被遗弃,则是人间一种很悲惨的遭遇。想想,被遗弃在垃圾堆旁边的婴儿,眯着无神的眼睛,扬着无力的小手,赶着飞舞的苍蝇与蚊子,那是怎样凄惨的景象?伏维尚飨!

  二、遣返

  那是个秋风萧飒、星光惨淡的寒夜。

  从石家庄开往天津的一列特快列车,入夜到达一个叫唐官屯的小站时,突然停了下来。接着广播响了,说是临时停车查票。

  那个时期中国的火车是完全没有准确的时刻表的,说停就停,简直到了随意的地步。我躺在某个座位底下没睡着,一听说查票,神经倏地绷紧了。

  我慌忙从座位底下钻出来,找两个同伴——阿雄和阿钦。他俩已经从行李架爬了下来,与我会合。果然就听到一阵吆喝声:“查票啦!查票啦!”从车厢门那边出现戴着红袖章、背着步枪的几个人,开始查票。

  我们仨是没车票的。但我们早已练出经验,悄悄地往车厢的另一头溜去。谁知这次不灵光了,那头同样有查票的民兵。以往我们或躲进厕所,或钻到座位底下,如今这些招数都不管用了,查票的民兵很凶悍、很仔细,没票的家伙一个也躲不过去。

  我们被押送下车。往四周看看,月台发黄的灯光照见,长长的一溜队伍,怕有一百多人,看样子绝大部分都是像我们一样的中学生。

  我们被关押在一个候车厅里,两头的门口都有荷枪实弹的民兵在把守着,防备有人逃走。然后,有个军人进行训话,他板着脸孔,神情很严肃,说是执行上级的命令,天亮后将把我们遣送回乡,从哪来回哪去。

  我和阿雄、阿钦面面相觑,心里在暗暗叫苦。

  我们三个是分别从家中偷跑出来,历尽千难万苦才到达这里的。全国已停止大串联,可我们就是不甘心。没赶上“八次检阅红卫兵”的幸运,好歹也要到一次北京啊!我们住在同一个镇子,却在不同的初中上学,他俩比我高一年级;学校都上不成课了——闹什么两派的“武斗”;我们各自溜出学校,一拍即合,并且确定要在国庆节前到达首都!为了严明号令,我们按年龄排座次,阿雄是老大,阿钦是老二,我是老三。确定行动方案之后,分头回家骗了父母的一点钱,偷了家里的一些粮票,就这么闯荡江湖来了。

  三个人合起来的盘缠还是少得可怜,一路上只能省着钱用,惟一的方法是乘“免费列车”。我们没有一丁点惭愧的感觉,记得上年盛行串联那会儿,乘车跑遍全国不是都不要钱的么!

  我们混上车的招数多的是——这是秘密,不好张扬。有时客车不好上去,就攀到北上的煤车。一截一截地走,走一站停一站的,从两广到衡阳,株洲,长沙,岳阳,武汉,郑州,新乡……在石家庄稍作停留时,发现这个城市很冷清,街上一片狼藉,到处是石头,哪里还传来枪声。原来这里刚刚也进行过武斗。我们不敢久留,慌忙又溜回车站。扒车继续北上。

  在车上听到有人说,靠近北京的铁路沿途城市都设置了“劝阻站”,要把进京的学生全部遣送回去。我们得知这消息后,觉得很不妙;在快到保定时,我们临时决定绕道走。于是,在一个小站下车,重新搭乘南下列车回到石家庄,绕往天津去。哪知列车到达距离天津已经不远的这里,我们还是被逮住了。

  训话的军人走了。但把门的民兵还在。候车厅里的人东歪西靠躺在地上。阿雄想试探能否溜出去,谁知刚走近门边,持枪的民兵就大声喝令他退回去,还晃着手中的枪,似乎在宣示:谁敢逃跑,就让他吃枪子儿!

  我们就这样被困在厅里。北方的深夜十分寒冷,飕飕的北风从门窗缝隙灌了进来。我们都冻得浑身瑟瑟发抖。到了后半夜,把门的民兵也熬不住了,想必到什么地方取暖或喝酒去了。

  我们仨瞅着这个难得的机会,从门边飞快地闪了出去,立即隐身在屋角树丛的黑暗里。我回头一看,只见那把门的民兵不知从哪里又回到了门口处,正用枪口把想溜出门的人逼得退回去。好悬!我暗呼侥幸。

  我们三个像侦察兵一样,匍匐在地,衔尾爬行,爬啊,爬啊,爬过渠沟;又猫着腰,贴着矮树丛,往夜色出溜。溜到远处,阿雄和阿钦都翻过了栅栏;我个子不高,攀登栅栏有些勉为其难,翻身跌下地时崴了脚,还弄出了声响。随即,那边就传来喝声:“谁!我要开枪了!”

  我浑身一个哆嗦。阿雄死死地把我按在地上。我们三个谁也不敢动。

  过了好久,好久!民兵可能以为是风吹草动吧,那边早已没了声响。

  我们硬着头皮,爬行,翻身,跃起,潜进了黑夜的深处……

  我们冒着寒冷的风,借着惨淡的星光,沿着铁路一直往前跑。天亮时,跑到了静海县。嗬!静海县!我记得念小学时读过一本小说《儿女风尘记》,故事就发生在这里。如今的我们仨,岂非也落难在风尘中?

  但我们到底达到了目的,经天津,终于在国庆节前一个礼拜进入了北京。只不过,回头想起这段经历,还是免不了心里恐惧:那枪子要真的飞过来呢?

  乱曰:遣送是一种强制行为,在许多年头里,中国常见这种现象。如今,仍然不乏“遣送”的对象,且手段更强硬。比如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与一些地方政府甚至签订合同收佣金,在京设立多处黑监狱,拦截、关押上访人员,然后强行遣送回原地。谁敢反抗,棍棒、枪口就等在那儿。稀里哗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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