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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阙离歌散文
(一)
玄夜的凄风把冷府门口的两个灯笼吹得摇摇晃晃。转过曲折的回廊,冷府的正厅却热闹非凡,一群舞伎正在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中云袖轻拂,扭动着曼妙的身子踩着轻盈的舞步而翩跹。
“来,枫哥,你再喝一杯!”一名风情万种、顾盼生姿的女子举着酒杯递到冷枫的嘴边。
“好……好……,我喝!篱洛,等过几天是元宵节我们便成亲,好么?”冷枫并不急着喝酒,而是抓住女子的手,万千深情都注于眼眸,脉脉含情地望着篱洛,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揉进体内,再轻轻地吻她千遍万遍,抚摸她的每一片肌肤,“篱洛,你可知?我爱你,今生今世我只愿娶你为妻,只愿与你相守相依,三千弱水,我只愿独饮你这一瓢!”
篱洛闻言心底不觉一震,一种苦涩的哀愁悄悄缠绕着心头,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,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擅抖:“枫哥,我……我……”
冷枫用怜惜的眼神看着篱洛,以为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表白感到幸福得晕眩而语无伦次,他拉过篱洛握住酒杯的手,正欲饮。
“你别喝了!”篱洛哭着把手一抖,酒杯里的酒全洒在地上,地上“哧哧”的冒起一股白色的烟雾。
酒里有毒!冷枫不禁变了脸色,俊朗的脸上刹时覆盖了一层寒霜,他迅速地一手抓住篱洛的脖子,厉声问道:“为什么?为什么?我那么爱你,你为什么要在酒里下毒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枫哥,我……”篱洛已是泪流满面,“枫哥,这一生,我们是不可能做夫妻了,而今落在你手里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但你要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。”说完她垂下凄美的眼睑,闭目不语。
冷枫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,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舍,眼前这个人曾是自己的深爱,而今真的要杀死她吗?他手一松,瘫坐在椅子上,挥了挥手,有气无力地说:“你走吧,我再也不要见你!”
篱洛闻言慌忙疾步向外跑去,慌乱之间从袖子里跌落了一样东西也不自觉。
(二)
半轮冷月挂在天边,冷冷的清辉照在一个花园中,园中佳木葱茏,奇花烂漫,清流曲折,山石峥嵘。一所府邸,隐在山坳树杪之间。
府邸内,王承志圆睁着豹眼,怒不可遏地喝斥着一名女子:“篱洛,你说什么!行动失败!我早就说过,只许成功不许失败!”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桌子,一腔怒气全发泄在桌子上了,“眼看就要成功,冷枫死了,弄到帅印,兵权便全握在我手上了,到那时,梁国的皇帝朱温都不是我对手,他还不得乖乖地对我俯首称臣。你说,你一贯号称‘玉面杀手’,却为什么会失败?为什么?难道你真的被冷枫英俊的外表吸引住了?被他迷惑上了,爱上他了?你说,你说,为什么?”
“义父,我……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篱洛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,那是因为她的心确确实实为冷枫动心了,但在王承志面前她如何能承认,只好吱唔着。
“真的没有吗?”王承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直把篱洛看得瑟瑟发抖。“我要你办的第二件事呢,打探到她们母子二人的消息么?”
“回义父,没有!要找二十年前离散的人,可真真困难得很!”
“也罢,你下去吧。”王承志挥了挥手示意篱洛退下,而他则另想计谋来除掉冷枫这个政敌。
篱洛便悄悄的退了出来,漫步于花园中,月光流泻,照在一株开得正艳的红梅上,不时有红色的花瓣飘落在流水中。她看着花瓣被激流冲远,不觉幽幽一叹,心中惆怅。想起冷枫曾经对自己深情注视的双眼;又想起她离开时他那绝望与失望交织的眼神;看来今生与冷枫再也无缘,义父和他是政敌,势不两立。自己是个孤儿,自小靠义父养大,总不能为了爱情而弃义父不顾,但又不想冷枫遭遇罹难。哎,人生为什么总会遇到那么多的抉择,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呢?她不禁更加怅惘。正在怅惘之间,“叮咚”的一声,一枚石子在池水中间荡开了涟漪。
谁啊,她抬头四周环顾,这才发现围墙上一双熟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,啊呀!怎么会是他!篱洛暗暗叫声诧异,飞身跃上围墙,低声问:“寒声,你怎么来了?”
寒声压低声音说: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,请随我来。”两人展开身形,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中。
“是不是冷枫出什么事了?”篱洛紧紧的跟随着寒声,不时的问道。但寒声并不出声,只顾一心的埋头赶路。
两人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在一间竹木掩映下的房舍前止步。虽然是深夜,但屋子的窗户还透着淡淡的灯光。寒声上前轻轻地扣了一下门铜环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出来一个丫环把他们领了进去。
室内烛影摇红,一个衣着灿若云霓,容貌艳比珠玑的中年妇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,手上拿着一个做工精巧的玉佩端详着。
“夫人,我把人带来了!”寒声上前打辑说道。
那妇人缓缓地将目光投递在篱洛的身上,上下看了一遍,才问:“你是?篱洛?冷枫口中的篱洛?”
“是的,夫人,不知深夜引我来此有何事?”篱洛回答道。
“我是冷枫的母亲,有些事情要问你,你可要据实回答。”那妇人顿了一顿,才又说,“王承志是你什么人?”
“他是我的义父!”篱洛好生疑惑,这妇人问关于义父的,莫非她与义父是旧相识,“夫人问这个,莫非与我义父是旧识?”
“何止旧识哪!”妇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“既然只是义父,他为何把他的家传玉佩给了你?”
“玉佩,你怎么知道他给了我?”篱洛更加疑惑。
妇人这才把她的手缓缓摊开,一枚雕着龙形的半圆形玉佩赫然出现在她的手中。
“哎呀!你怎么会有一枚与我一模一样的玉佩?”篱洛急忙往袖子里掏,但哪儿有玉佩的踪影,“咦,我的玉佩呢?义父与她妻子的信物被我弄丢了,该怎么办才好?”
“不用找了,这枚是你的,你看这做工的精致便应知天下再找不出同样的第二枚!”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枚雕有凤凰的半圆形玉佩,与刚刚的龙形玉佩轻轻一扣,瞬间合成了一枚圆形的雕着龙凤呈祥的玉佩。篱洛看得目瞪口呆,半天才反应过来,问:“这么说来你是义父找了二十多年的妻子瑶琴了?那么冷枫是你们的儿子了,他可是找了你们足足二十年啊!”
“正是,我也找了他二十年啊!”瑶琴说着竟然掉下了几滴泪来。
“太好了!”篱洛闻言眼前的妇人和冷枫竟然就是义父找了二十年的亲人,不禁激动起来。人生啊,真的是太奇妙了!昨天还是个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,今天却是血浓于水的亲人。真的是太好了,那么自己与冷枫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!“夫人,我这就回去禀告义父,让他与你们相认。”
“篱洛,也不急在一时,毕竟二十年也这么过来了!你今晚跑来跑去,也是够累的了,先喝一杯茶再走吧。”瑶琴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丫环端茶上来。
篱洛因为心急着回去,茶来了,温度刚好适饮,便举杯一饮而尽,说了声“告辞!”便转身欲走,才走了几步路,眼前一黑,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。
看着篱洛倒在地下,瑶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,冷笑着说:“有这个丫头在手里,不愁冷枫不交出帅印。”
“干娘真是高见!儿子佩服!”寒声上前搀着瑶琴的手道。
“你派人告诉冷枫,要想篱洛平安,明晚子时只许他一人到松岗岭断情崖上拿帅印来换。”瑶琴对寒声说,“另外,也派人通知王承志,就说想要帅印就到松岗岭断情崖上,我想他一定不会错过机会的。我们来个一箭双雕。”
“是,我这就去办!”此时已是月下西天,鸡鸣三遍了。
(三)
这夜刚过亥时,冷枫便等候在断情崖上,怀揣着帅印。此时,冷冷的风透着刺骨的寒,月光照进松林,留下一地斑驳的影子,不时有枯枝在风中折断的声音传来。他凝视着地上的纵横交错的枯枝,不禁喟然长叹,自言自语地说:“冷枫啊冷枫,你为什么还对篱洛的消息那么在意,她曾经对你做出绝情的事,但你呢?别人要你用帅印交换,你便火急火燎地赶来,说到底你还是走不出情关,为了美人宁可不要江山,今夜的交易摆明了是一个圈套,你也是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,自取灭亡!”
躲在暗处的篱洛闻言早就泪流满面,想叫冷枫快走,奈何手被捆绑住,肩头被人按住,嘴巴被布团塞住,却是做声不得。这时有几条人影拿着刀剑悄悄的向冷枫包围了过来,骇得篱洛的心都漏跳了半拍。
冷枫这时也发觉了来人,篱洛却并没有在他的期待中出现,他稍稍一怔,随即缓缓地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青月剑,剑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摄人心魄的寒光。“道上的兄弟,你们不懂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规矩么?我要的人呢?若是如此不守信用,你们休想从我这儿拿走帅印!”
那几个人面面相觑,不明白冷枫要的是何人,但这无法阻止他们急欲夺得帅印的心,为首的那人一声令下,几个人便一拥而上,刹时刀光剑影,刀剑争鸣。酣战中,好几个来人被冷枫的青月剑伤到了要害,一命呜呼了,为首的见势不妙,一声长啸,从林中又多围上来几个人,一时冷枫有点吃不消,渐呈寡不敌众的迹象。篱洛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,却只能无助的默默流泪。
冷枫与那些人缠斗了半个时辰,已是气喘吁吁,一不留神手臂被削了一刀,接着被对方的首领一刀刺中了后心,扑然倒地。那人从冷枫的怀中拿出了帅印,正欲走。瑶琴和寒声这时却领人拦住了那人的去路,说:“要走可以,把帅印留下。”
“留与不留得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!”为首的道。
“你以为你走得了么?”寒声冷笑道,“你看看暗处,我埋伏了几十个弓箭手,只要我一声令下,你们便会成了马蜂窝。识相的快把帅印交出来。”
那头领一时拿不定主意,正在踌躇该不该交出帅印,忽闻前方传来人声,正是王承志带着一队人包围了寒声一行人,他大声的说道:“主公,您来得正好!”
王承志应了一声,却对寒声说:“你不知道‘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’么?你的那几十个弓箭手早被我带人解决了,你们乖乖地束手就擒吧!”
寒声哪里肯信,长啸了一声,啸声在山中回旋后消失,四周却静寂得只有瑟瑟的风声,月光如水般洒在地上。寒声知道王承志所言不差,脚一软,颓然坐在地上,自是怔怔不语。
瑶琴这时却怪笑一声,说:“王承志,你以为你就成功了么?你倒看看我是谁?”
王承志借着月光一看,说:“你是秀梅!瑶琴身边的丫环。”
“对,你再看看地上倒的是谁,看看,他叫冷枫,但他是你的儿子王子湘,哈哈,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儿子。”那个冒充瑶琴的秀梅怪笑着,得意非常。
王承志闻言自己竟然杀死了找寻了二十年的亲生子,不禁大惊,忙上前查看冷枫的尸体,赫然看见了尸体背部上的红色梅花状胎记,一时心神俱裂,抽剑上前挂在秀梅的脖子上,厉声问道:“当年我待你不薄,你为什么要设计如此?”
“哼哼,还说待我不薄,当年是谁害死了我腹中的胎儿,就因为瑶琴她妒忌我怀上了你的孩子,便设计我喝下打胎的汤药。我的孩子啊,还没出生就惨遭毒手了,可恨的是,你这个薄情寡义之人,没有半句安慰之言,却每天和瑶琴在我面前卿卿我我,还骂我是个不详之人,不给我吃喝,还让我喝你们的洗脚水,动辄打骂扯头发。这也叫待我不薄?我从那时起便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们付出代价,所幸老天开眼,那年为避战乱,你与瑶琴母子走散,她们二人躲避在破庙当中,我紧跟其后,偷偷在她喝的水里下毒,她一命呜呼,留下呀呀学语的子湘,当时,我本想着把子湘也杀了,好解心头之恨,但转念一想,何不让你亲手来杀死你的儿子,不是对你更大的报复。于是我便带着他嫁进了冷府,改名冷枫,偏偏冷家老爷没有一儿半女,待冷枫如亲生,他死后冷枫继承他的衣钵,做了统领三军的将帅,渐渐地我也打算待冷枫当儿子,本来想着就此度过残生。谁知前天篱洛欲杀冷枫不遂,慌乱之间跌落了你给她的玉佩,我方知你还活在世上,恨从心头起,二十年前的一切屈辱又在我脑海里翻腾。哈哈,今天我死了也甘心了,但你将带着悔恨度过一生!”秀梅说完仰着脖子向着剑锋一抹,登时倒地,香消玉陨了。
王承志也软软的坐在地上,悔恨不已,是啊!人生多么讽刺,自己一生为了追名逐利,不择手段,得到了帅印又如何?坐上人上人的位置又如何?自己寻寻觅觅二十年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手下,说起来自己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!叫他怎么接受呢!他狂叫着扯乱了自己的头发,疯疯癫癫地奔下山去了。
这时早有兵士解开了捆绑篱洛的绳索,她哭喊着冷枫的名字,悲怮不已:“冷枫,是我害了你,我来了,我来陪你了!”她喃喃地说着,抱起冷枫早已变冰冷的尸体缓慢地向悬崖边走去,纵身跳下……此时,夜的凄风吹得山林呜呜作响,似乎在弹奏着一首哀怨缠绵、凄然欲泣的悲情离歌……
曾用笔名:长歌笑苍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