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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就是喜欢你仰望星空的样子
今天早上微观课时，王喆老师说大一的孩子是最容易怀念高考的。高考的影响真的很深远，至少让你在几年过去以后明白，真正决定你人生的是你的长相，你的爹妈还有你住的村是不是要拆迁。
此时的我的确空前怀念一年前的那段时光，正如一年前的我期许现在的自己一样。
一年前的自己此刻应是刚刚下了一节晚自习吧，但就算是课间，那时的自己也会伏案背书，一遍遍地啃晦涩的政治和繁琐的历史，前后翻一大段一大段的性质和意义。实在记不住了，便从课桌里抽出写得密密麻麻的错题本，做两道数列或是圆锥曲线。
然而已经是最后关头，有了几分尘埃落定的笃然，也不会特别紧张，做着做着就会想到别的事情，想到二十几天后的高考，想到新上映却没有时间看的电影，想到校门口新开的小吃店，甚至会期许一下走进那些最好的学府，又会元气满满地握着笔，力透纸背地写下一行行字。偶尔看着映着灯光的玻璃窗，就像刚刚梦醒时没有戴上眼镜，脑子里全然是一张白纸，眼前也是蒙着雾气，听着其他同学落笔的沙沙声，兀自感受时光从身上流淌过的细微的触感。
那时的我不知有多么羡慕现在的我的生活，羡慕我没有高考的压力，不会写文综写到手软，羡慕我自主安排的生活，可以把时间投到我感兴趣的事情上。甚至说现在的我就是那时的自己奔跑的动力。
那是真正地倾慕。
就如同幼儿园的时候我向往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，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看他们咬着冰棍，一路欢笑。
也如同上小学时我又仰望骑车上下学的中学生，看着他们浪漫地穿行过青春的雨季。
更如同念中学时我又羡慕别人口中自由自在的大学生，希望能够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。曾经梦想过自主创业，梦想过学古筝，梦想过泡在图书馆里读各种各样的书。
在绝大多数人走的轨道上，我永远踮起脚看着前路，一直肖想着未来趋近完美的自己，也因此永远高估自己的运气、能力和运数。但是就算什么都得不到，我还是会怀着期许的勇气，我还是会在下一次开篇时行云流水地期许未来，一枕黄粱到如今。
我恰好活在最好的年纪。王小波说，那一天我二十一岁，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。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，想吃，还想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淡的云。
我也恰好饱满真切地活在曾经的期许里，但又不失对未来的奢望。此时仿佛正在趋近人生的那条开口向下抛物线的驻点，相比之前多了一点点自由，又没有以后柴米油盐的困扰。可以大胆自由地做一个理想主义者，可以竭尽全力、不计后果地向着切线的方向飞奔，可以勇敢地附庸风雅，满心地追求文艺和浪漫主义。甚至虚荣，庸俗，但凡架着青春的幌子，也有自以为是的可爱。
可我每一次真正穿过我期许的未来时，都没有看到曾经梦中的华彩。
过往以为的绚丽的中学生涯，全然无关风月，回想起来没有半分浪漫，只记得记笔记、写政论时右手的酸痛。以往以为的踏实的大学生活，却是碌碌穷年，走过拥挤的图书馆，最终却依然两手空空。
或许是过于求全责备，未来的真正来临就意味着一场血腥而支离的杀戮，扼杀开在梦里的姚黄魏紫，花钿委地无人收。
并非命运给我们一路磨砺，而是我们太会向往。
就像一年级的课堂上，我们畅所欲言地描绘蓝图，想当科学家，想做明星，甚至想白天踢足球晚上造飞船。我们愿意在说起未来时极大地发挥自己的想象，不管可不可能，把一切美好的都一层层贴上。我们相信总要像盖茨比一样抓着绿光。而真正走到以后，我们却被很多功利而俗气的事束缚住手脚，顺势而下地做了很多之前无法理解的决定。
向之所欣，俯仰之间，已为陈迹。
因为我们活在真实里，未来一定会予你千万句“我本可以”，一定会予你无限后悔与遗憾。像是一支锃亮的银钗，轻轻挑灭一豆烛火。
灯终究会暗，可是你甘心穷尽一生在黑暗里浑浑噩噩吗？
向往诚然会给我们失落和忧伤，可是你舍得不向往吗？
此刻坐在学校课桌前的学弟学妹们，此刻即将离开贸大奔向更广阔的世界的前辈，以及碌碌的我们，又有谁舍得不仰望星空？
我时而沉溺过去，回想到的往往却是最最有希望的时刻。上台拿奖前迈出的那一步，自信满满地考完数学等着卷子发下来的那一刻，以及明明知道他会从这条路走来，我梳好头发往这个方向走去。
而我怀念高考，也是怀念那个时候做着春秋大梦的自己，不知人事变易，不计得失输赢。只是一味地期许那个重要的日子有东风相助，送我上青云。
其实最美的不是当下，不是未来，而是我们期许未来时带着闪亮的眸子和微微的笑意的一刻。
就像小时候把葡萄籽埋在花盆里，日日浇水，一想到就冲到阳台看，生怕错过了它的萌芽。
就像十五岁那年去挑自己的第一支口红，看着琳琅满目的柜台，莽撞而又欢喜地想试色。
就像后来约了久别的故人，坐在咖啡馆的窗边不断向外张望，期盼穿过马路而来的就是自己等待已久的那个人。
就像我们初见时尚未看透彼此的客套与伪善，心里还在天马星空地描绘未来的美好。
就像刚刚画出一个坐标系，限制条件还是未知的，就会以为整个平面都是我们的。
而葡萄藤早已枯萎，口红也不知散落何处，路涉险难、尘垢满面的自己能聊以自慰的，无非就是当时仰望星空的眼眸。
《梁书》里有范缜的一席话，人的一生譬如一树花，同发一枝，俱开一蒂，也都会随风而堕，有的拂帘幌，坠于茵席之上；有的关篱墙，落于粪溷之侧。命运像风一样随意而自如地给我们做了抉择，潦草地终结我们的期许。
其实最明媚的时光便是在枝头争妍的岁月，不仅仅是因为新鲜地绽放，也关乎希冀。不知道风从哪里吹来，也不知道有无冷雨摧残，更无法计算自己将坠于何处，一切都是未知的。但此刻花开正好，谁都可以略带欢喜地幻想那场唯美的落花风，都可以认为自己是轻拂茵席的优雅的一朵，都可以期冀命运的温柔以待。
高考时的我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树上花，我有当记者，做中医的无限可能性。现在的我于未来的我也是，因为我还不曾走到那些恼人岔路前，还可以勇敢甚至疯癫地做一个幻想家。
期许自己不为生活摧眉折腰，即使衣衫褴褛也能不卑不亢。
期许自己既努力又洒脱，既会拼搏也会释怀。
期许自己已识乾坤大，犹怜草木青。
仿佛胸中已有万千丘壑，却将将提笔，即将酝酿一场挥毫落纸如云烟。每一刻的自己看着明天或是下一刻的自己就是那案上的白纸，总是略略含着被书写传奇的期冀。
仿佛刚刚洗完的娇艳的苹果，幸福感满满地咬下第一口，听到脆脆的一声时的定心。握着微微凹陷的苹果，那时一定是最满足的。谁还管日后如何苟且地吃出果核的形状？
前尘隔海，后路荒凉，只由此刻惯得梦魂无拘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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