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纺车

时间:2022-10-06 23:34:52 心情随笔 投诉 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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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纺车

  再见到那辆纺车的时候,已是父亲去世的多年以后。

  纺车静静地搁置在哥家的仓房角落,上方落满了厚厚的灰尘。经过时光的浸染,木质的缠线支架早已开裂,线轮轴承也已松动扭曲,我试着抬起车体,散落的样貌不堪一动。我抚摸着车身的裂纹,抚摸着父亲以前留在上方的手掌热度,像抚摸着那一段段有关于父亲的大片断记忆-----

  纺车其实好久不曾再用,父亲去世前的那些年,它被衣食无忧的快乐日子所遗忘。待父亲过世后,它又成了我们不敢去看的怀旧之物,唯恐只一眼便会勾起那疼入骨髓的深深想念。而如今它早已成了儿女们对父亲的一份扯不断的念想。我吹起车身的灰尘,四散扬起的灰尘迷住了双眼,呛红了眼圈,对父亲的怀念随着涩涩的泪肆意而下,直到眼前都在一片晕染的光圈之中变得模糊不清。

  这辆老纺车,承载了那个年代全家虽然贫穷但依然快乐的岁月见证。

  父母养育七个儿女,家境可想而知。但贫寒年代,我们却不曾因为严寒而冻伤手脚,每年的冬都是穿戴着父亲编织的毛袜、毛手套在暖暖岁月中走过。父亲编织的袜子御寒性很强,厚厚实实的虽然穿不出任何的美感,但套在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家做的棉鞋里,脚掌踏在暖乎乎的鞋里从来感觉不到寒意,似乎走多远的路也不会感到疲乏。

  小时候,纺车的吱吱呀呀声一向是我百听不厌的摇篮曲,年幼的我时常会枕着纺线的节奏声入睡。有时黑暗中醒来,看到父亲还在昏黄的油灯下纺着线,我就会爬起来偎在为父亲纺线打下手的母亲怀中陪伴,然后再抵挡不住瞌睡侵扰沉沉入睡。

  那个时候,父亲白日生产队劳作,夜晚就在昏黄的油灯下用碱面揉洗那些发黄的羊毛,晾晒、捋好,放入笸箩,再纺出一团团洁白的毛线。父亲纺出的线纤细均匀,没有凸凹不平的疙疙瘩瘩。父亲边纺线边对我们说,手艺学多了人就会累,巧人是拙人的奴隶,但又一面教我们用什么样的手劲续羊毛,怎样匀速摇动纺车的缠线轴,才能纺出均匀的线。七个儿女都毫无遗漏地遗传了父亲的心灵手巧。父亲纺线的帮手多了,毛线就会攒下一团又一团。但是父亲纺线并不为卖钱,他会把纺出的线染成各类颜色,鲜艳的留作编织毛衣、手套,素淡的织成毛袜。我记得,左邻右舍的娃们都曾无偿得到父亲编制的暖暖的毛袜手套抵御风寒,宽厚善良的父亲成了村里人人竖拇指称赞的好人。

  之后家境逐渐好转,父亲不再纺线,但父亲的手艺还在。师范学校毕业那年,父亲还教我插肩毛衣怎样开头,怎样留缝开袖,毛袜怎样收跟。我会笑话父亲,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自我编织的棉袜啊,父亲会慈祥的笑,宽容着我的不屑。待我出嫁,再到儿子出生,我用在父亲那里学到的手艺,给刚学步的儿子编织厚底毛袜,穿着底厚筒软毛袜的儿子欢快地走在地面,我从不怕儿会着凉,这种毛袜特适合儿子刚学步不知疲倦的小脚丫。看着一双双小小毛袜,想起父亲的那些话,或许真是唯有成家立室育儿,方知父母深恩,方知父爱的一片苦心!

  多年以后,哥姐再次向我讲起那个年代我懵懂不知事时家境的艰难,一段段记忆才串连成父亲坚韧扛起岁月的磨难与艰辛的往事。父亲一生没有享过多大福,贫寒年代勤俭持家,家境富有后依然劳作不息。既要包容小自我九岁的母亲的任性,又要抚养七个儿女的成长。父亲用正直的秉性影响着儿女们的德行,教会我们行仁义,明善恶,知对错。记忆中,个性坚强的父亲有苦从不诉,有累也不说,用宽厚的肩膀为母亲和七个儿女撑起一片幸福的天。

  父亲的一生是不平凡的。我知父亲,他一生殚精竭虑,承托全家的幸福;我知父亲,他一生蒙受过很大的冤屈,而含辛茹苦;我知父亲,在母亲去世后,寡欢孤寂倾心负累如昨;我知父亲,用一根扁担和宽厚的臂膀,挑起全家的生计;我知父亲,披星戴月在刺骨的寒风里弯腰捡拾根根青谷,带来全家人的欢笑;我知父亲,精明算计生活,算计儿女的人生甘旅和传承祖训的宏大德行。在一个时光和一个空间,留给我们的是父爱的伟大,和蔼,善良,仁慈,宽厚。父爱如山,母爱如水。父亲的坚强让我们无法理解,他的和善让我们心存久疚,他的宽厚让我们刻骨铭心,他的和蔼让我们心生殷殷。

  如今,我们有幸成为父亲的儿女,有幸秉承着父亲的正直善良。感谢父亲,在那样贫瘠的年代让我们拥有了满满当当的父爱,让我们在任何艰难时都有勇气担当起生活的重负,一向乐观下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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