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粉红色的羽绒服美文
今天真是晦气。开张迎接的第一个顾客竟是一个捡垃圾的中年妇女。只见她放下垃圾不多的背篼，轻轻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，把鞋子在街沿上擦了又擦，好像生怕我不让她进店，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口吻说：“我可以进去看看吗？”
“可以。”我想，在全球经济萧条，购买力比较差的今天，生意实在不好做，以往是门庭若市的地方现在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。据说，今年的冬天又特别寒冷，许多人忙于抢购米啊面的。在这样的背景之下，我这个店一般是来的客人多，真正买东西的少。我想无论什么样的顾客也可以增加一点人气指数。何况开店十几年，什么样的顾客我没见过，衣冠楚楚者不一定是慷慨大方之辈，蓬头垢面者也不一定就是囊中羞涩之徒。像富翁一样的乞丐，像乞丐一样的富翁我不是没有见过。
中年妇女背着手，把店内所有的衣服看了又看，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上。
“老板，那一件多少钱？”
“六百。”我想凭她那样，肯定也不会买这样的衣服。这是一件我刚从西安进回来的今年最流行的，也是我店里最贵的一件衣服。进价四百多元。要是遇上一个真心买衣服的，我会要价五百，可她这样的人，我想一抬价，她就会知贵而退。
“有少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我不想同这样的顾客多说话，一看到有其他的顾客进店了，我真的希望她马上消失。
“请你拿下来我看一下，我手脏。”她又低低切切的说。
这到出乎我的意料，试想，凡来我店看衣服的，有几个人在顾及自己的手脏不脏，不脏在摸，脏更是摸过不停，管它买不买，要的就是那种像文物专家鉴定文物一样的快感。
“你真的想买？”这回我的用语亲切了许多，冷清的脸终于挤出鲜花般的笑容。
“我给我女儿买，下个月是她的生。”
我取下那件衣服，为了让她看清楚，我有意识让她从不同的角度看。
“真的没有少吗？“
“没有，这是今年最流行的。”
“你进得多不多？“
“像这样的衣服，我只进了一件。“
“老板，我今天钱不够，你能不能把这件衣服留下来。这样，我先给你点钱。”她一边说，一边从用于装卫生纸的一个纸袋往外掬钱，满把是一无，五元。每张钱平展得像过了熨斗一样。“我今天只有一百三十块。”
“你钱够了再来嘛。”
“不，我女儿特别喜欢这样的衣服，昨年我就想给她买一件，可惜……。”她停了一下，声音有些哽咽。“你们现在的生意也不好做，你给我打张收条就行。”
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顾客，为了满足她的心愿，我马上给她打收条，我问她叫什么名字，她说用不着，我问她是哪里的人，她说也不用写。
那女人拿着收条，满意的走了。走时还专注的看了看那件衣服。
十天之后，她又来了，给我一百五十元。
二十天之后，她又来了，给我一百二十元。“还欠多少？”
“二百元，不，是一百元。”我想面对这样购物持着的顾客，我不忍心卖她的高价。
“不是说六百元吗？”
“我看你这样，少卖一百元。”
“我替我女儿谢谢你了。”她向我深深的鞠了一躬，惊讶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。试想我开店十几年来，哪个顾客因为价格给我鞠过躬。
又十天过去了。
快要关门的时候，那女人准时来了。这回她没有背背篼，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，着了一双皮鞋。
“老板，这是一百元，还有你给我打的收条，你看对不对？”
“对，对。”我连忙说，并主动让出我的老板椅让她坐。
“请你给我包一下，我女儿很爱干净。”
我给她包好衣服，又退给她一百元。
“不，老板，现在你们的生意也不好做。我不能让你吃亏。“
“不，我看你这当妈的也不容易，你女儿有你这样的妈，肯定高兴。”
“我女儿当然高兴，她最爱穿粉红色的衣服，我给她打的几件毛衣都是粉红色的。”
“她在哪里读书，读几年级？”凭女人的直觉，我猜想这中间肯定有一段离奇的。
“天堂一中，应该是初三了。”
“天堂一中？”我手中钱和收条全掉在地上。
“对，天堂一中，我估计那边也有好的学校，好的老师，那边肯定没有这该死的地震，我女儿很听话，小学老是考第一名，初中也是前几名。她们老师说凭她的成绩肯定可以考个好一点的高中。不信你看，这全是她的奖状。”女人从口袋里摸出十几张奖状，奇怪的是很多都残缺不全。
“她得的比这个还多得多，可惜我没有找全。玲儿，妈真的想把你所有的奖状找出来，我同你爸费了好大的力气，还有你婆婆，可惜我们只找得到这些。”说到这里，女人已泣不成声。不停的用袖子擦着如泉涌的眼泪。
“你女子是咋死的？”我大胆的问了一句。
“地震那天，我们一家人在地头，只有我女子在睡觉，她要上学嘛，谁知地震一来，我们家的房子全倒了，我同他爸拼命的往屋里跑，我们又是单家独户，只有我同她爸，用力的刨啊，挖啊，我不断的喊着我玲儿的名字，开始还听得到她的声音，等到我们把她刨出来的时候，刨出来的时候，她已断气了。她还是那样，背着她的小书包，提着她的小水瓶，她是准备去上学。都怪我，要是我早点喊她，早点喊她，可能就不会死。我的玲儿很听话，很听话。我不相信我的玲儿会这么快就死，我拼命的摇她，她爸哭着喊她的名字，我的玲儿就是不答应。”
女人的话让店内所有的人都哭了。
“我玲儿在前年就想一件羽绒服，那时我们刚修完房子，欠了人家很多钱，我答应今年一定给她买，可惜我真的给她买，她又莫法穿了。她爸打工之前给我说，无论如何要给她的玲儿买一件好的羽绒服。
“玲儿，老板说这是一件今年最流行的羽绒服，妈相信你一定喜欢。”女人哭着拍着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，好像她的玲儿就睡在她的怀里一样。
“明天，是我玲儿的生，我想把这件羽绒服给她送去，听人说，今年很冷。”
“你是哪里的人？”
“青川的，我们现在是房子没了，地没了，政府虽说对我们也好，但那总不是个事。玲儿的爸外出打工去了，我住在亲戚家，我的手也伤了，做重活又不行，我只有捡点垃圾贴补点家用。我那老人婆现在也是疯疯颠颠的。谢谢你老板，你很讲信用。”女人抱着羽绒服就往外走。
“等等，你是你的钱，”我实是不忍心收这样一位母亲的钱。我把五百元退她：“这件羽绒服算是我送给你女子的。”
“我再给你女子买一条裤子。”一位中年男人指了指我店内的一条同样是粉红色的羽绒裤。“老板，多少钱？”
“不要钱。”我哭着答道。
“好。”店内响起像炒豌豆一样的掌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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